"仙人獨行,那就做一輩子的情人,不成家又何妨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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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(一)

#副八#

——

那个人的眼睛像漩涡,将我捲入其中。

——

-【梦】

我很小的时候经常做一个梦。

梦的场景是一座繁华的城镇,我低头看黄色的沙土捲过我的脚,脚上踩着黑色的皮军鞋,表面被黄沙抚的满是刮痕。腿上是合身的军裤,腰上配了枪,我用手去摸,冰冷冷的金属感清晰的传过来。

我抬起头,发现视野不一样了,好像高了许多,我在市集裡左顾右盼,对这座城镇一点印象也没有。我有些慌张,迈步想要找回家的路,刚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喊。

张副官!

我顿了顿,觉得这个声音陌生却又熟悉,回头望了一圈,没有看见出声的人。我迟疑了一会儿,准备继续走,那个声音又喊,张副官!你等等我啊!张副官叫的是我?我转过头,看见远远人群裡一隻手挥啊挥,枣红的袖口飘荡。

那个人跑到我跟前,上气不接下气,头髮都给吹乱了,他定神扶了眼镜,一把勾住我的手懒洋洋的靠,一边说,累死我了,你这呆瓜怎麽就不走慢点儿!

我不自觉的皱眉,这个动作在我成年之后已经成习惯了,板着一张脸,老被他说不苟言笑的,吓跑一堆小姑娘。

那人还赖在我身上,见我没有反应,悄悄的抬头看我,勾嘴露出小虎牙就是笑,他说,张副官,你又在想什麽?

我开口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,咳了两声只得看着他,他疑惑的退开,上下打量我。

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,淨白的鹅蛋脸上挂着玳瑁眼镜,眉毛浓密的纠结在一块儿,嘴唇小而红润,鼻子挺而有些鹰勾,鼻翼一搧一搧的呼吸还在急促。

我发现我看不见他的眼。镜片盖住他的眼睛,明明不是多厚,却让人无法窥探玳瑁眼镜后的眸子。他又说,张日山,你还好?

我错愕的看向他,我的名字没有对外人说过,一向外称张曰山,为什麽这个人会知道?可我不能说话,我只好眨眨眼,歪着头看他。他又看了我一阵,问,要不要吃糖油粑粑?虽然没有听过,不过听到糖字,我想应该是点心吧?

我点点头,他无奈的笑,转身就走,我赶忙拉住他的袖子,他又回头看我,我也看着他,他说,你拉着我,我怎麽走?要不你也去?

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拉住他,大概只是不想他走,觉得他走了,我就再也找不到了。比找不到回家的路还焦虑。我拉着他的袖子走了几步,他噗嗤一声笑了,反手握住我的手往人群走。

他的手肉不多,滑滑凉凉的,我忍不住握紧,他明显愣了一下,随后回握。突然很不想放手,也不想醒来,如果能就这样被这个人拉着一直走,好像也不是什麽坏事。

走了一阵我才发现路上人的脸都是模煳不清的,清晰的景象只有拉着我的人,耳边的声音也开始变的模煳,我有些慌张的拉住他,他回头,我几乎屏住呼吸。

那是一双极具吸引力的眼睛。长而软的睫毛在眼皮上翘,褐色眼珠像是湖水般的透彻,直进人心,那双眼眨了眨,透出疑惑。

我凑向前想更仔细的看,那人没有退开,我的脑海裡突然出现一个名字,我张嘴想要叫唤,却被哽住喉咙。那人的眼睛眨了最后一下,眼前的景色陡然间如漩涡般旋转,来不及躲,一个踉跄就被捲入其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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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中醒来的时候天往往刚亮,最开始做这个梦大概是五岁左右,那会儿还不懂事,只觉得那个先生真好看,后来梦多了,就越来越好奇那个人是谁。

问了大哥也问了父亲母亲,他们都对于我的形容没有印象,说,那只是个梦。但是作为梦,那些场景实在太过清晰,那个人的样子也太过鲜明。

于是我就一直梦着,梦境几乎没有变化,直到我十六岁那年。那天的梦境跟以往都不同,我睁眼的时候在一座宅子裡,那宅子挺大的,装潢的并不华丽,简单朴素。我起身寻找他的身影,随意走了一阵,在后院的地方发现个水池,我走过去,裡边有两隻小乌龟在休息,看着可爱。

我蹲下身去逗他们,一个像是要护着另一个般的挡住我的手,示威似的嘴巴一开一阖,小爪子不麻利的挥舞。正玩着,后头有人搥了我的脑袋一下,并不用力,只是调笑那般的力道,我回头,看到他正笑盈盈的看我。我朝他指了指乌龟,他也蹲下身,手裡拿着饲料,他放了一把在我手裡说,你喂喂他们。我接过饲料,兴致勃勃的洒在池子裡,那两隻小乌龟就缓慢的爬过去吃。

一边看乌龟,他一边淡淡的说,你就要走了。我抬头看他,他侧着脸,眼睛的部分依旧模煳,枣红的马褂罩在他身上显的有点鬆垮,我想那本来是合身的,只是他瘦了。我不明白他的意思,只是看着他,他扯出一个微笑,却看上去像哭丧着脸。

他说,你要好好照顾自己,呆瓜。我拉住他的袖襬,他像是被触动什麽神经一样,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,我有些不知所措,只好学娘亲小时候待我一样,把他抱进怀裡轻轻的哄,虽然我发不出声音。他在我怀裡哭,肩窝的部分给泪水印的深了一片颜色,我摸摸他的头,又抚过他的背。

等他哭够了,抬眼看我,那眼镜后的眸子又清晰了,伴随着漩涡,我清楚听到他说,再见。我尝试抓住他,却扑了空,他就像一阵烟一般的消散在我手裡,我张嘴喊他,只能发出呜呜风声,空洞而沙哑。

那天我是吓醒的。醒来的时候脸上满是泪,流了冷汗,我摀住心口,想着他最后的眼神,悲伤、痛苦又不捨。他的那句再见,是再也不见,还是未来再见,我不知道。

门旁的大钟又走了一刻,六点的钟声准时响起,沉闷而恼人。门伴随钟声打开,大哥站在门口看我。大哥比我大了许多岁,爸妈不在以后,他担负起照顾我的角色,平时不苟言笑,我们之间也并不常开玩笑。

他看我醒了,走到床边,把一个行李袋扔到我床上,说,给你两天时间整理,好了我们就走。

去哪儿?我问。大哥回头,说,我们去湖南。我愣了一下,开口还想要说什麽,大哥已经带门离去。事情发生的太突然,我除了快速动身整理行囊之外什麽都来不及想,我不懂为什麽要走的如此匆忙,但是大哥必然有他的用意。

准备启程的时候我回头看了老房子一眼,突然想起他的再见,是不是离开这裡,我们就再也不见?不捨的又回头好几次,最后只得跟上大哥的步伐,离开这个我住了十六年,积累了无数回忆的故乡。

我再也没有梦过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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